美国枪支暴力 他们为何开枪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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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国枪击案频发,每年都有几万人因此丧命。凶手究竟是天生邪恶?还是慢慢堕入黑暗?“青年、男性、白人、单身”……这些关于枪手的刻板印象是否准确? 《联合早报》收集并分析美国大规模枪击的调查报告与罪犯数据,揭露隐藏在死亡数字后的凶手特质。

Salvador Ramos
萨尔瓦多·拉莫斯 (18岁) Salvador Ramos 得州尤瓦尔迪市Uvalde, Texas

拉莫斯在尤瓦尔迪出生,人生18年都生活在这里。他的童年并不完整,面对父母离异、霸凌、社交困难等问题。后来,他因长期旷课被高中开除,逐渐走上不归路,刚年满18岁就在母校干下枪击案,杀死21人。

Stephen Paddock
史蒂芬·帕多克(64岁) Stephen Paddock 爱荷华州克林顿市Clinton, Iowa

帕多克的父亲是银行劫匪,后来被捕入狱。他从小家境贫寒,跟母亲和兄弟相依为命。成长路上,他曾从事税务和房地产工作,在努力打拼下事业成功,身价不菲。可是,他染上赌瘾,频繁出入拉斯维加斯的赌场。干案当天,他从酒店房间扫射参加音乐节的民众,杀死58人。经过多年调查,他的作案动机至今不明。

每个圆圈代表一起大规模枪击案,圆圈大小代表死亡人数多寡
*1966年至2022年8月数据

哪些枪击事件最恐怖?

众多枪击事件中,在公共场所发生,造成大量民众遇难的“大规模枪击案*”,虽然数量上只是冰山一角,但因为残忍经过和恶劣影响,往往是舆论焦点。

*大规模枪击案并无官方定义,常见的衡量标准以伤亡人数和案件性质为主。美国国会研究处使用的统计标准为短时间内发生在公共场所及周边,除凶手外死亡四人及以上,且并非由帮派火并、贩毒或口角冲突等其他犯罪活动导致的枪击谋杀案件。
Salvador Ramos萨尔瓦多·拉莫斯
Salvador Ramos
拉莫斯
Stephen Paddock史蒂芬·帕多克
Stephen Paddock
帕多克

21人死亡 17人重伤

美国史上孩童死亡人数最多的校园枪击案

2022年5月24日上午

美国得州尤瓦尔迪市的罗布小学(Robb Elementary School)正在举办学期末颁奖典礼,学生们都在讨论着假期计划。学校附近的一个社区,一周前刚度过18岁生日的萨尔瓦多·拉莫斯和祖母大吵一架,随即举枪瞄准她的面颊,扣动扳机。11时33分,闭路摄像机拍到全身黑衣的不明人士,持枪走进罗布小学走廊,推开111课室尚未锁紧的大门,对里边的教师和学生进行扫射。三分钟后,警方抵达学校走廊,开始与枪手展开对峙。经过一个多小时,警方终于破门而入,枪手向他们开火,最后被击毙。这起枪击案共造成21人死亡,17人重伤,是美国史上孩童死亡人数最多的校园枪击案。

58人死亡 逾500人受伤

美国史上最严重的大规模枪击案

2017年10月1日晚上10时

拉斯维加斯一家酒店的保安人员例行检查时,发现无法打开第32楼的一道逃生门。在酒店隔壁,两万多乐迷正在每年一度的“91号公路丰收”乡村音乐节狂欢。五分钟后,有乐迷听到烟花爆炸声,酒店保安耳边则传来一阵电钻响。同时,在音乐节执勤的警员发现有人中弹,立刻警觉起来,寻找枪手位置。入住酒店第135号房的史蒂芬·帕多克先是扫射楼下音乐节人群,随后又试图射击引爆远处私人机场的燃料罐。连续发射千余发子弹后,枪手饮弹自尽。这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大规模枪击案,58人死亡,逾500人受伤(部分伤于混乱中的踩踏)。

根据美国暴力预防研究机构 “The Violence Project”统计数据*,从1960年代至今,美国各地共发生182起有记录的大规模枪击事件。

尤瓦尔迪枪击案两个月后,得州众议院发布的调查报告揭露了枪手背景:单亲家庭、社交困难、曾在事发小学就读并被霸凌、有精神问题、在社交媒体发布暴力内容……这些标签背后,缓缓浮现出过往枪手的身影。

*由于2022年部分案件信息尚不完整,《联合早报》通过收集已知且准确的基本资料,如枪手年龄、性别、种族,以及执法机构发布的官方报告,来补充相关内容。

枪手究竟有什么特点?

1960年代至今,枪手平均年龄在32岁左右。种族而言,白人枪手在各年龄层几乎都占比过半,黑人和拉美裔也有近三成.

从年代看,凶犯人数逐渐增加,种族也更多元。2022年的5起相关案件,除俄克拉荷马州枪击外,枪手的年龄都未超过22岁。

拉莫斯是典型的年轻枪手,过完18岁生日第二天,就到当地枪店买了一支步枪,并在一周后犯案。

帕多克犯案时已64岁,是较少见的老年枪手。鉴于他的年纪和财力,很容易通过购枪背景调查。

根据可追查的记录,枪手的学历以技术学院和高中毕业生为主,还有近17%的凶犯未完成高中学业。由于学历限制,大多数枪手从事蓝领工作。

US Gun Violence-employment chart
US Gun Violence-employment chart

2021年,17岁的拉莫斯才读完高一,便因成绩和出勤率欠佳被退学,只得到当地快餐店打工。枪手同学的祖母看到后,还拿他作反面教材,叮嘱自己的孙儿:“要是你退学,未来的生活就会变这样。”

帕多克24岁获得商业管理学位,毕业后曾从事税务和审计工作。后来,他创立了一家房地产投资公司,名下拥有多处房产。根据亲戚推测,他的身价在2000年代初就有200多万美元(约285万新元)。美国国税局记录也显示,枪手仅从2015年售卖的一套房产就获利500多万美元(约711万新元)。

童年经历可能影响枪手未来的生活,甚至犯下枪击凶案。据统计,32%的凶犯在童年曾遭受伤害,包括霸凌、在身体、情感和性方面被虐待,或是被家人忽视;还有33%的枪手面临来自父母的问题,如离异、滥用药物、自杀和犯罪等。

从年龄上看,有童年创伤的枪手平均犯案年龄比其他人要低九岁。

拉莫斯的母亲未婚先孕,父母在他出生不久便分开。据记录,枪手母亲长期服用药物,也曾因盗窃被控。成长过程中,他和母亲的关系日益破碎,家中真正扮演母亲角色的是他的祖母。

另外,拉莫斯患有轻度语言障碍,不愿跟人交流。小四时,他因为口吃、衣着和发型被霸凌。尽管当时的老师否认这点,但拉莫斯的亲戚却认为霸凌持续了整年。据同校的表姐回忆,有同学把拉莫斯的鞋带绑在一起,导致他摔伤面部。干案前几周,他也曾和身边人谈论起小四时的糟糕记忆。或许正因如此,案发课室恰是枪手四年级的那间。

帕多克的父亲本杰明·帕多克是个恶贯满盈的大盗,曾在1950年代两次入狱。1961年,他又因抢劫银行,且在抓捕过程中企图开车撞死执法人员,被判坐牢20年。服刑期间,他设法逃狱,被美国联邦调查局列为“十大通缉要犯”。

因此,帕多克七岁起就开始跟母亲相依为命,对父亲所知甚少。帕多克的前妻记得他曾回忆童年苦难,说是自己注重自我主义的原因之一。至于帕多克是否遗传了父亲的某些精神问题,就不得而知。

也有的枪手向来是穷凶极恶之徒,甚至是劣迹斑斑的惯犯。据统计,56%的枪手曾有暴力倾向或犯罪记录。这些负面行为逐渐累积,让枪手最终变本加厉。

拉莫斯并无犯罪史,唯一记录在册的负面事迹是2018年因“斗殴”休学三天。可是从2021年开始,暴力倾向逐渐充斥他的生活:拿沙袋练习格斗;跟母亲吵架后把墙壁锤出大坑……还因威胁女同事被打工的快餐店开除。

虚拟世界里,拉莫斯更变本加厉,不仅在社交媒体观看、谈论和分享自杀、斩首等内容,也玩血腥暴力的游戏,甚至发送暴力和强奸内容骚扰陌生网民。

据女友回忆,帕多克性格温和,很少表现出负面情绪,生气时也不会吼叫或动粗。他也从未被调查或拘捕,仅有的犯罪记录是交通违章罚单。

不过,帕多克有赌博的习惯,频繁出入拉斯维加斯等地赌场,屡屡一掷千金,常凭借豪赌获得酒店赠送的套房和餐饮。虽然帕多克在干案前并无法律“污点”,但身边熟人大多觉得他是个孤芳自赏的自恋狂,在人际交往中只重视能让自己获益之处。另外,他虽爱好广泛,为学开飞机买私人飞机,为学潜水投资昂贵装备,可一旦索然无味就立马抛售。

此外,枪手犯案前的生活状态可也能是重要的犯罪诱因。74%的枪手或多或少被生活压力困扰,有的甚至进一步出现陷入危机的迹象。其中,就业和情感方面的压力是枪手面临的主要因素。

2021年,拉莫斯的姐姐毕业后离家谋生,最好的朋友住在另一座城市,女友也和他分手,因此他变得越加孤僻和抑郁。在街上,民众经常目睹拉莫斯身着黑衣战靴、长发蓬乱,独来独往。在打工的快餐店,他也被同事贴上“不是好人”和“神经质”的标签。

此外,他曾在网络留言,说自己很难跟他人交流或有所共鸣。网上浏览记录也显示,拉莫斯经常搜索反社会人格相关资讯,甚至因此收到推荐心理治疗的邮件。

虽然帕多克在干案前没有显见的生活危机,但他曾在2013和2016年服用一种抗焦虑药物,并且在案发前四个月再次开始使用。也有熟人称,干案前几个月,经常能在早上看到浑身酒气的枪手。此外,调查发现在案发前两年,枪手资产大幅缩水,可能因此陷入抑郁。

枪击案能否避免?

有的枪手在犯案前会表现出明显的异常状态。据调查发现,44%的凶犯曾提前泄露计划给别人。可以看出,部分大规模枪击案有被事先侦破和阻止的机会。

拉莫斯时常在社媒和网络游戏里发表仇世言论。他也和朋友拍过一段驾车用假枪扫射人群的视频。2022年3月,曾有案发学校的学生告诉拉莫斯,很多学生在谈论他,叫他“校园枪手”。案发前夕,拉莫斯不仅在社媒发文,暗示自己在筹划“一件大事”,还给陌生的德国网友留言,说他马上要枪杀自己的祖母跟其他人。

调查人员通过拼凑案发前的蛛丝马迹得知,帕多克在干案前夕频繁携带旅行箱在住家和酒店间往返,主要运输武器和装备。他的女友也称,案发前两人入住酒店时,帕多克曾“表现异常”,屡屡眺望窗外的案发地。他也曾在网络搜索“SWAT特警装备”“308口径子弹弹道图”“警察是否会使用爆炸物”等词条,为枪击谋划。

如今,学校作为大规模枪击的重灾区,有科技公司与美国教育部门合作,通过人工智能监测校园网络上带施暴倾向的语言,并进行评估,从而采取措施,来应对校园枪击问题。

然而由于隐私问题,储存在个人设备上的枪击预谋往往无法及时被发现和追查,最终酿成惨祸。

美国枪支暴力问题何解?

伴随近年频发的枪支暴力事件,美国社会舆论对枪支管控的支持率开始增高。据盖洛普(GALLUP)长期进行的民调显示,2022年有66%的受访民众认为美国需要更严格的枪支售卖法律,比2021年提高了14个百分点。

然而,美国控枪法律的推行却举步维艰。1791年,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规定了公民的持枪权,奠定了民间持枪的传统和根基。此后,美国政府发布了一系列枪械法,例如禁止18岁以下的民众买枪,以及对购枪者做背景调查等限制措施,可仍无法有效扼制枪支暴力事件。

数据来源: OpenSecrets

对控枪两极分化的态度,离不开来自美国全国步枪协会等反枪支管制组织的影响。据非盈利性竞选财务追踪组织 OpenSecrets 统计,每年用于支持枪支自由的游说资金远高于呼吁枪支管制的花费。

2022年6月25日,美国通过了一项新枪支管制法案,来加强对18到21岁购枪者的背景审核,似乎标志着枪支管控在立法层面的突破。然而几乎同一时间,美国最高法院却撤销了纽约州限制公共场所带枪的法令。

此外,美国众议院在7月29日通过了《2022年禁止攻击性武器》法案,可这条法案有很大可能性不会在参议院通过。从近期的立法变动可以看出,美国社会对枪支管控仍十分纠结。恐怕要杜绝大规模的枪击惨案仍是一条漫长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