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毒阻断措施、安全距离……一场瘟疫迫使一众经济活动暂停。什么都变了,但不变的是新闻依然时刻发生。报纸不能停,属于必要服务的新闻行业不能停。

过去两三个月,新闻从业者的工作发生了什么改变?照片中的主人公直接“现身说法”,既是与关心我们的读者分享疫情期间工作的甘苦与体会,也是给仍冲在新闻最前线的同事们留下一份特殊记录。

“Hello,听得到吗?”“Can you hear me?”

这应该是过去两个月我(褐色上衣者)做采访时说得最多的两句话了。

新闻是一项强调沟通的团队工作,但我们所习惯的作业环境与模式在疫情冲击下,被迫迅速改变。

“过去很熟悉 现在不懂你 想看你眼睛 你却给我背影 ,”同事说,台湾歌手张信哲这首《回来》的歌词,挺适合形容新闻从业员一开始应对变化的状态。

例如我,一个喜欢面对面采访,以近距离观察受访者肢体和神情变化的记者,在一周内从无比抗拒到逐渐被动接受使用视讯采访的现实。采访者与被采访者隔着屏幕你看我、我看你,看到对方的嘴巴在动,却听不到声音。随着各自网络快慢步伐,不时出现本文开头的场景。

新闻中心记者卢凌之
疫情期间偶尔外出采访,口罩已成标准配备。遇上几位记者进行同一个采访任务时,还要时刻相互提醒保持至少一米的安全距离。过去受访者有时候讲话时会越站越近,近来反而成了越站越远。这张照片没告诉你的是,我们在镜头前忙着,安全距离大使们可是在镜头外监督着。
邬福梁

给我地址,变成“给我meeting code”

参观内阁部长的书房,我还是头一遭。若不是因为得通过视讯访问部长,大概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。平时访问内政部长兼律政部长尚穆根(图中屏幕),都得跑一趟政府部门的大楼,或是部长会在活动场边受访。突然改用视讯,还有点措手不及。

视讯采访和面对面采访一个很大的不同是,因为网速的关系,不一定能准确判断受访者是不是已经把话说完,有时会出现同时说话、然后马上又“歹势”打断对方发言而同时打住的情况。对于平时就习惯“你有来言,我有去语”的记者来说,这是采访工作中需要调整的部分之一。

新闻中心高级记者蓝云舟
视讯前,先要找个像样的房间,确保光线、隔音和收音效果好。本以为部长上线后也会花些时间调整摄像头和麦克风什么的,没想到镜头一打开,部长背景是一排排的书。部长第一句就问:“看得清楚书架上的书名吗?……看不清?那就好。”
李健玮

抗疫跨部门工作小组记者会,是各路媒体获知关于疫情进展、政府政策与发问的重要渠道。最初在通讯及新闻部大楼举行的记者会,记者们密密麻麻地坐在一起,还能不时就部长某段发言小声交换意见。

参加今年1月27日(农历大年初三)首次举行的那场抗疫跨部门工作小组记者会,绝对是毕生难忘的经历。

我是初二晚上还在拜年的时候接到上司通知,需要第二天临时支援记者会。当天出乎预料地,竟有10个部长或高级政务部长参加,轮流阐述各部门负责的抗疫范围,各政府部门都发各自的新闻稿。上午9时开始的会,接近中午12时才结束。要消化的信息太多太多,但只有一小时的时间赶一整版给晚报。与会的三个同事要边听记者会边分工,同时汇报内容给晚报的主任,还要发即时新闻。

在记者会现场赶稿时候手心和额头冒汗,濒临崩溃。还记得搭德士回报馆时倾盆大雨。当天工作结束,已经是半夜了。现在每次参加抗疫记者会,还是会紧张,因为不知道会宣布什么,只能随机应变。

新闻中心高级记者刘智澎
3月13日起,出席的记者首次被安排拉开距离就坐,台上的工作小组成员也保持约一米的距离。紧接着3月底开始,记者会完全变为通过视讯平台Zoom举行,“meeting code”成了和过去的采访地址一样重要的“通关密码”。
陈来福

人在哪里,哪里就是办公室

雨滴滴答答打在车上,为我们三人的“车上晚餐”伴奏着吵杂的乐曲。但我是感激这雨的,因为下大雨停车场没人,所以我们不必承受路人异样的眼光。

在病毒阻断措施期间,意外组的记者和摄影同事在值晚班时,必须打包晚餐在车上吃。路过的行人总会有意无意瞄向车内,好像我们做了什么错事。

他们心里可能是这么想的:“这几个人躲在车上开音乐吃大餐,岂不是聚会开派对?要不要拍照发给晚报热线?”大部分的人看了几眼就会走开,一些热心的街坊则会一直盯着我们看,一直盯,一直盯,我感觉自己好像动物园里的动物,在笼子里表演着“吃晚餐”的节目。

我总不能下车跟大家解释,我们是在工作中,我们也是必要服务行业哦!我只能假装自在,不理他们的目光,大口大口把晚餐吃完,然后开车继续追新闻。

新闻中心高级记者涂健强
感谢这场大雨,让我们拥有安宁自在的晚餐时间,突然觉得雨声好像变顺耳了。
严宣融

有过沙斯采访经历,但在冠状病毒疫情期间的另一次前线采访,更加丰富了我的采访经验。

接到公司电话得知受访者可能成为确诊患者,在自己车上度过一晚,只敢第二天早上在孩子上学前保持距离说声早安,家人离开后洗个澡,就去公司安排的酒店开始13天隔离。

有劳主任来回酒店两次,送上手提电脑,使我得以帮忙分担大家的工作量。隔离有如出国工作,只能通过视讯和太太女儿联系。遇到休息天,困在酒店客房的时间真的有点难过。13天后隔离完毕,回家还是戴上口罩,一直到第21天才安心把口罩拿下。

但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,不正是媒体工作的魅力之一吗。

新闻中心高级摄影记者邝启聪
新闻中心高级摄影记者邝启聪的一位采访对象,在采访过后被确诊感染冠病病毒。收到消息当天,为保护家中妻小,邝启聪在车里过了一夜,随后获公司安排住进酒店自我隔离,客房成了新的办公室。
邝启聪

病毒就算有再强大的能力,也无法阻止意外和社会类新闻每天上演,我们仍然需要争分夺秒采访与报道。意外还是意外,犯罪也还是犯罪,采访的内容丝毫不受疫情影响,但采访中的细节却须时刻谨记。

和以往不同的是,我们因在家办公而换成从家中出发,而出门时黑色口罩也和记者证一样,成为必备品。

在外面跑新闻的时候,从来没想过吃一顿饭是一门苦差事,直到经历在车上吃饭或回办公室吃才有所感。有时候到感染群附近采访,或在受访者大门外看着对方口沫横飞时,即便戴着口罩,也是有所顾虑。但看到社会新闻还继续上演,我们也继续报道,似乎是在不正常的时代里,“社会还是正常的”的表现。

新闻中心记者王康威
虽然很多时候觉得口罩影响自己和受访者交谈的能力,但我们也深刻明白保护自己和保护对方的重要性。
邬福梁

想看你,却只看得到你的眼睛

这两个月里,我多次穿过客工宿舍闸门,采访和拍摄那里的客工与工作人员。从一开始为自己是否会被传染而感到担忧,到后来的只是一心想要报道出客工的心声,每次踏出宿舍都会有一种新感受。

照片:人力部提供

客工宿舍内外两个世界,这就是我国冠病疫情现实。病毒阻断措施一眨眼而过,但疫情却仍然挥之不去。客工之所以被隔离是为了保护新加坡,但我们何曾真正为他们在抗疫所扮演的角色给予肯定?我在客工宿舍中走动,穿的个人防护设备比他们的好得多,难道是因为我的生命比这群功臣更重要?

照片:海峡时报提供

我步出闸门,脱下个人防护设备和N95口罩,换回外科口罩后回头一望:他们何时能再次自由地穿越这个闸门?

照片:人力部提供

在阻断措施刚开始时确实很抗拒戴口罩,因为呼吸会很不顺畅,鼻孔呼出来的热气也直接提高体温。要是在炎热的天气下跑动和拍照,戴着被汗水浸湿的口罩更是难受,因为口罩会紧贴鼻孔,严重时甚至会感觉短暂窒息!

在不通风的巴刹里拍摄人潮,好几次要争取拍摄画面,只好在眼睛被汗水浸湿的情况下按下快门。

2020年5月10日,人力部长杨莉明走访位于大士1道的JTC Space@Tuas医疗站及站内的拭子测试隔离设施后,接受媒体访问

新闻中心记者卓彦薇
为了捕捉到采访与拍摄的最佳角度,记者们有时无法顾及安全距离。
陈斌勤

很少看到部长活动场边受访时也戴着口罩,有种不寻常而恍惚的心情。访着访着,头脑在专心听部长讲话,眼神已然暂时“飘走”。

新闻中心记者卓彦薇
新闻中心记者卓彦薇长时间戴着口罩、举着话筒进行客工医疗站参观后的场边采访。
陈斌勤

开会,是这么近又那么远

为了保持安全距离,即便同在办公室,也只能坐在各自的座位通过视讯软件开各类会议。

新闻中心副摄影主任何炳耀
图为新闻中心副摄影主任何炳耀,和组内同事开会讨论工作。
邝启聪

“你怎么还没回来?” 变成 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

在报馆上班时,偶尔会想象,在家穿着便服,不施粉黛地做工多好,还能省下通勤费用;阻断措施期间,活动空间局限在家里的天花板与地板之间,想回办公室办公竟成一种“奢念”。

除了个别同事,记者想回办公室,得先写信向主管申请,部门主管批准后,呈交具体名单给集团人力资源部门(HR),再上报到政府部门……

所以你看,偌大的华文媒体集团新闻中心,办公的同事寥寥无几。
李天錡

合力追踪(TraceTogether)、SafeEntry系统,人到哪里……手机扫到哪里,办公室门口也不例外。

数码平台组负责经营zaobao.sg网站和社交媒体平台,只要有网络和一部能登录公司系统的电脑,我们随时随地都能工作。不过,因为有《疫起过生活》《新闻抢先看》等节目制作,我和几位同事过去两三个月几乎天天仍得到公司上班。我不能完全体会居家办公的滋味,但现在的办公室很安静,少了很多会使人分心的人事物,也挺好的。

“综艺咖”、“十项全能主播”……最近有同事这样叫我。因为我在zaobao.sg《疫起过生活》节目中,除了陪宅在家的观众朋友唱歌跳舞做运动,还“负责”搞笑搞气氛。

我没有刻意做效果,只是明明不擅长却还硬着头皮上,“不小心”就会出现很多滑稽的画面。不过,因为我喜欢让人发笑让人开心,所以我乐在其中。

新闻中心数码平台副主任李丽敏
全民抗疫期间,很多人的生活步伐都放慢了,我却慢不下来,工作还能那么有意义,我当一下“小丑”又何妨?
邝启聪

还是张信哲《回来》的歌词,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对不对” ?

科技的发展方便了新闻工作的进行,但新闻工作的核心没有变,每一篇优秀的报道都少不了记者身处事件现场的感知,人与人之间(同事之间、采访人与受访人之间)直接交流迸发的灵感与火花。这在疫情期间必须有所妥协,但在疫情过后,是科技无法取代的。

有些工作方式的确是回不去了,但新闻行业的宗旨,始终如一。

随着防疫措施不断收紧,每天到早报会议室出席报纸版面安排讨论的人数不超过10人,其他人,通过视讯方式“会面”。到了后来,甚至完全改为网络会议。
李天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