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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许宏达和毒品的初次接触,当年他只有16岁。

那是O水准会考后,一个平凡的午后。面容青涩的许宏达和三五好友在朋友家聚会,一群人愉悦地嬉闹着。表面看似无异,只不过这群青年显得异常亢奋,黑色的瞳孔放大至弹珠一般,圆睁的双眸略显迷茫。

小指头大小的一颗“爱他死”药丸,让许宏达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极度的自由与快乐。

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好东西?我当时心里这么想,这是日常生活中不可能体验到的快感,是一种无所不能,自由自在的感觉。我原本只想尝试一次,没想到这种‘人造快乐’从此成为我生活中唯一的追求。 - 许宏达

许宏达这类“新型”嗜毒者,已不是一般既定印象中满身刺青、来自破碎家庭的边缘少年。家庭美满的他,父亲是商人、两个哥哥学业表现优异,其中一人还曾当过警察。谁也没料到,这名外表纯净的少年,会和“嗜毒者”画上等号。

一切起因,只因闲着无聊。

走错一步,代价是16年遗失的光阴。青春盛夏的幻影,让许宏达在快乐的假象中,一步步走入烈狱。

主要毒品生产与转口国

  • 鸦片类毒品(如海洛英)
  • 安非他命

资料来源:联合国毒品与犯罪问题办事处2017年世界毒品问题报告

地狱的入门票,只要20元。那是一颗“爱他死”(ecstasy) 的价格,可以换来数小时的快乐,还有一辈子的后悔。

20元对16岁的许宏达而言不算贵,只要借故说要去看电影,就能向父母领取额外的零用钱。但他万万没料到,短短一年多内,他的服量会从一天一颗,增加至一天八、九颗。每天所需的钱,也从20元增加到50至100多元。

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的身体产生了耐药性,必须服用越来越多药丸,才能感觉到最初的那种‘high’(兴奋)。父母给的零用钱根本不够花,我只好转而在朋友群中寻找‘商机’。”

短短几个月内,许宏达就在毒品供应链中“升了级”,从嗜毒者变成贩毒者。

开始吸毒后,我身边有越来越多‘志同道合’的毒友。我发现只要卖一颗药丸,就能赚回一倍的钱。我最初只想赚够钱满足毒瘾,但我把赚到的钱都拿去买毒品。生意越好,服用得越多,我也就这样越陷越深。 - 许宏达

贩毒的生活,持续了近两年。一天晚上,他刚服了药丸,就接获一通陌生来电,对方有意购买爱他死。

许宏达向来行事谨慎,只和认识的人交易。但他在一片迷茫中,卸下了心防。

他拿着几颗药丸,迷迷糊糊地到家楼下和买家会面;回过神来时,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警方包围。

这年他18岁,一次牢狱之灾成为他意外的“成年礼”。

毒品价格走势

资料来源:肃毒局

许宏达因贩毒和吸毒,在牢里待了三年多,却也迎来人生的一次转机。

他在牢里参与教育计划,两年半内以私人考生身份,高分通过A水准会考,被新加坡管理大学录取。

前方是一条康庄大道,许宏达却在这个时候却步。“上大学后,身边的同学和亲友都很支持我,但我心中却莫名感到自卑。”

同学总是兴奋地讨论着从前在初级学院和军队里的精彩生活;许宏达认知中的“青春岁月”却只是白色药丸和牢里的四面白墙。

出狱后的生活是如此陌生,无法在一般人身上找到共鸣的他,始终无法融入正常的社交圈。这时,他便想起曾给他温暖的“老朋友”——毒品。他主动联络从前的毒友,不知不觉地再次卷入毒品的漩涡;两年内,便因为无法控制毒瘾而辍学。

许宏达尝试在一片毒海中寻回记忆中“美好”的青春岁月;换来的,却是绝望。短短几个月内,爱他死已无法满足他的毒瘾,他需要更强更毒的药;目的不再是寻求快乐,而是为了麻醉痛苦。

一旦没有毒品,我就浑身不自在,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。我前几年只尝试克他命、大麻、咳嗽药水等软性毒品;因为我觉得只有真正的瘾君子才会去碰冰毒和海洛英,我和这些人不同。 - 许宏达

不过,毒品吞噬了许宏达的最后一点自尊。2012年,他开始滥用冰毒和海洛英,沦为连自己都瞧不起的“瘾君子”。

毒品相关罪行两年内重犯率

资料来源:新加坡监狱部门

“为了毒品,我死都愿意,怎么还会顾及法律?”

许宏达为了找钱买毒品,多次欺骗家人,也开始非法赌博,欠下大笔债务。

家人对我不离不弃,每次想起母亲的泪水,我都告诉自己一定要把毒瘾戒掉。但每次一边这样想着,身体却又不自觉地紧握着手中的毒品,用力吸食。 - 许宏达

这是一场理智和生理需求的拉锯;在这场战争中,许宏达的意志一点一滴消磨殆尽,受伤的永远是在背后等他回头的家人。

我当时失去了一切,只剩烂命一条。我每天睁开眼睛,就在找毒品;吸完毒,又想着如何找钱,再去买毒品。我早已厌倦这种没有尊严的生活。

2013年,许宏达又因吸毒两次被捕。毒海浮沉16年,许宏达决定给自己最后一次振作的机会。

他2015年出狱后,自愿到志愿福利团体新颂恩中途之家(The New Charis Mission),参与戒毒计划。

过去戒毒的尝试都是徒劳,这次能否成功?许宏达心里没有定数。

毒品相关罪行死刑执行率

资料来源:国际减害组织2017年全球毒品罪案死刑报告

晃眼三年,又是个平凡的午后。

采访这天,面前的许宏达坐在新颂恩中途之家的后院,略显富态。16年颠簸的迷途岁月,化作他眼角细微的纹路;他泰然地述说着自己的故事,言语中没有愤怒、没有自卑,只有努力生活,弥补过错的决心。

在中途之家的三年半里,他一步一脚印地重新寻找生活的动力,成功戒毒。作为戒毒计划的一部分,许宏达有机会到社区里当义工,也负责到监狱开导年轻囚犯,并在中途之家帮忙其他释囚寻找就业机会。

他在过程中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,也在这最意想不到的地方,找到真爱。

许宏达在社区义工活动中,结识了现在的未婚妻——梁嘉敏(28岁),两人将在8月结婚。

“嘉敏是个乖巧的女生,也是个大学生。我因为顾虑到自己的身份,一开始不敢追求,没想到她完全不介意我的过去,也给我百分之百的信任。”

两人之间没有肉麻的甜言蜜语,但女友的只言片语足以让许宏达感到踏实。

每次我感到焦虑不安时,嘉敏都会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,告诉我‘你做得很好’。

或许,许宏达这16年来,只是在等待这份简单的肯定。

快乐是什么?对过去的许宏达而言,快乐是一颗药丸、一罐咳嗽药水、一颗冰毒;如今,快乐是牵着未婚妻的手,脚踏实地迈向未来。

“戒毒过程中,有很多人向我伸出援手,包括我的家人、未婚妻和导师。我希望把这份爱传递下去,继续帮助和我有相同经历的嗜毒者和释囚。过去无法改变,但未来的路将由我自己决定。”

社区改造计划参与者人数

资料来源:新加坡监狱部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