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钲嵘和弟弟嘉嵘是标准的恐龙迷,最喜欢的电影是《侏罗纪公园》系列,玩具和故事书也离不开霸王龙。但与大多数同龄小孩不同的是,恐龙名字再难记,他们都能倒背如流,要拼出复杂的Pachycephalosaurus(厚头龙)和Stygimoloch(冥王龙)等英文名称,对他们来说都是轻松不过。

他们的母亲许淑娟(38岁,自雇人士)一聊到孩子的学习能力与资质,总异常兴奋,眼里闪烁着光芒。她手机里都是8岁与4岁儿子的照片,钲嵘和嘉嵘出生到现在的成长点滴,她几乎都记录了下来,如一段嘉嵘在哼着歌的视频、一张学校给钲嵘的表扬信……

她尤其会紧抓那些能凸显孩子与众不同的一幕幕日常,自豪地与旁人分享。

“过来,钲嵘,这本是你最喜欢的书。你读给大家听……”

星期三是钲嵘行程表最满的一天。爸爸胡雅𬬭(39岁,财务规划师)这时得充当司机,载着钲嵘从学校到武吉知马新天地,让他先上两小时的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预备班。接着,钲嵘会到附近的球场接受培训。

而深怕孩子不够时间休息,胡雅𬬭一边开车,总一边跟钲嵘确认,问他累不累。钲嵘每周有四天,放学后要上额外课程。

胡雅𬬭和许淑娟都说,他们一般会确保钲嵘想上课,才让他去。许淑娟说:“他其实和一般小孩不同,他需要更多能刺激他思考、锻炼大脑的机会。我们的出发点是要开发他的潜能。”

父母对8岁的钲嵘期望高,只要是他愿意上的课程,他们都尽可能让他去,希望开发他的潜能。

两个孩子有不一般的潜能,是许淑娟很早就知道的事。她说,孩子约两岁时就接受高智商协会门萨新加坡(MENSA Singapore)的测试,测出两人智力高达160;孩子也上过杂志封面、代言奶粉,而且当过学习中心的大使等。不过,很早就确信他们有天才资质,却也无形中带给许淑娟压力和焦虑,孩子未满一岁她就让他们上课,当发现钲嵘的写作能力不及他超高的阅读能力时,她也马上给他报名创意写作班。

钲嵘喜欢踢球,但许淑娟说,小二生还不能参加学校的足球队,而社区足球活动名额又总爆满,刚好她一位朋友办专业足球学校,培训由皇家马德里俱乐部教练团队负责,她就让孩子加入。

她说,自己也许是怕投放在教育与栽培孩子的资源,不足以让他们的潜能得到百分之百发挥。“我知道他们已经拥有很多,但这和拥有什么无关,我怀抱的更多是一种期待。主要是不想觉得亏待他们。”

“况且,如果可以更好,为何不要呢?”

美国学术界近年来将胡雅𬬭和许淑娟这样的家庭,形容为有抱负的新精英阶级(the aspirational class),南加州大学公共政策教授柯里德—哈尔克特(Elizabeth Currid-Halkett)在书籍《琐事的总和》(The Sum of Small Things: A Theory of the Aspirational Class)中指出,如今阶层之间“最重要的差距”不一定体现在物质上,家长选择把资源用在聘请保姆、女佣和补习老师上,主要是为孩子“囤积”教育与职业发展机会,帮助他们跃升。

在武吉知马新天地,到处可见各类学习中心和才艺班的广告,除了钲嵘上预备班的学校,同个楼层还有给小朋友的音乐学院、摄影班等等……隔着落地玻璃,左边是看起来不满五岁、在敲打着西洋鼓的男孩,右边是穿着芭蕾舞裙、在压腿的小女孩,一幕幕仿佛折射出所有家长望子成龙、望女成凤的期盼和焦虑。

在好与更好之间,许淑娟说她一定选择更好,而这不止于她对孩子设的标准,也体现在其他的抉择上。胡家四口刚从红山的五房式单位搬出来,住进许淑娟向朋友租来的另一组屋单位内,因为许淑娟和丈夫正在考虑是否要买公寓。家里堆放着的一个个箱子提醒着她,如今他们住的房子只是“过渡”、“暂时”的。

她说:“经济情况方面,我们正处在十字路口,不知道要怎么选择,毕竟我们也不算特别有钱。但我倾向干脆踏出那一步,买公寓,让孩子生活得更好,也算给下一代置产。”

许淑娟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支柱,因为学历比丈夫高,收入更高,两人也做了很务实的决定,由胡雅𬬭负责照顾孩子的生活起居。胡雅𬬭形容自己是“企鹅爸爸”,会接载孩子上下课、帮他们冲凉和督促他们做功课等。许淑娟认为,在新加坡,如果属中产阶级,收入越高,花费容易被推高,因此需要做取舍。例如,她已经感受到自己给大儿子的比小儿子的多,原因是“资源有限”。

钲嵘(右一)星期天没有上课,可以在家和弟弟嘉嵘玩耍。母亲许淑娟(左一)是主要的经济支柱,即便是周末,她有时在晚餐后也要回办公室,继续加班。

“你可能觉得这听起来很离谱,但每一个家庭都面对不同的挑战、不同的压力,外人是很难明白的。”

胡家每月开支近五位数,最大笔的支出是给双方父母的2000元家用,接着是孩子的教育费(约1000元)、供车费(约1000元),还有女佣的薪水(包括女佣税640元)。这与新加坡五年一次的住户开支调查数据是相符的:一家之主年龄介于30岁至39岁的家庭,平均每月花费是所有家庭中最高的,为5361元。这类家庭中,有一半拥车,超过20%聘请女佣;居家开销(包括聘请女佣)平均比其他家庭高,每月达888元;交通方面的花销也更高,平均每月达988元。

胡雅𬬭认为,单是有女佣和拥车,就代表他们比一般中产家庭更宽裕,因为两者是“大家未必能拥有却都想要的”;如果“不用想太多”就能到餐馆用餐、想出国就能出国,也应该算中产,但他不太喜欢用阶级的观念去看待一切事物。他指出,在新加坡,生活已经有很多东西被归类,住房有类别,车款有别,想躲也躲不掉,尤其目前大家都在热切讨论社会不平等的问题,这时更不应该什么都装进一个个盒子看待,这反而加深阶级观念。

对许淑娟来说,如果没有孩子,她肯定算高收入人士,但家里经济负担重,尤其在孩子身上的投资目前看来不会有止境。问她有没有想过两个IQ高于一般小孩的儿子如果生长在不一样的家庭,情况是否会有不同,她也直觉地“往高处想”。

“如果生在不同家庭,他们应该会很不一样吧。……如果生在更有钱的家庭,资源也许会更多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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